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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身有个对不起的人

2019-02-16 15:27 出处:411au劲舞团 人气: 评论(0)
15岁之前,他有过一段锦衣玉食的日子。他的父母曾是小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,随同着他生长的当然尽是些夸奖恭维的话。直到有一天夜里,检察院的人敲开了他家的门。回头看见父母惨白的脸,他隐约觉得到生活从此会变个方向行驶了。
  接下来的日子里,人们都像避瘟神一样躲着他。直到有一天,他放学,家门口坐着个人高马大的乡下女人。那是他的婶婶,在爷爷的葬礼上他看到过她。
 
  她利索地拍去身上的土,粗声大气地说:“小海,我是来接你的。”他一下子蹲在地上哭了起来,这些日子以来,从没有人给他个好脸色。女人扳了他的肩膀,说:“大小伙子,哭啥嘛,天又没塌,有手有脚的。”
 
  他跟着她来到了那个依山傍水叫北兴屯的中央,走到一间似乎一脚就能够踹倒的低矮的草房前,她回头对他说,到家了。然后高一声低一声地喊二丫。他愣了,这样的房子也能住人吗?草房里走出来两个人,一个是喝得有点晕头转向的叔叔,一个是又黑又瘦的女孩,松松垮垮地衣着件大布衫。很显然,那是婶婶的衣服。
 
  婶婶一到家就拎了猪食桶喂猪,骂声也跟着响起来:“我要是不在家,这猪就得饿死。我嫁到你们老吴家,真是倒了八辈子霉。啥福没享着,还得干这种替人擦屁股养孩子的事……”
 
  2
 
  想母亲的时分,他就拿她跟母亲对照。她抽旱烟,一嘴大黄牙,似乎是胃不好,吃过饭就不停地打嗝,几毛钱一袋的盖胃平她一把一把地吃。一家4口人挤在一个大火炕上,他很不习气,特别是她一沾炕,呼噜就打得山摇地动的。而母亲总是温顺浅笑,说话历来都没有大声过,就是怒斥那些来家里的人,也都是笑容着,轻言细语,却能让来人冒出一头的汗。
 
  很快,他到邻村的中学里上学了。小城里的教学质量好,他的成果在村中学里自然是最好的。
 
  接下来的暑假,她扔给他一把镰刀,说:“别在家吃闲饭,玉米地里的草都吃苗了。”他第一次进入一人高的玉米地,玉米一根根枝叶相连,整片玉米地就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,人进去闷得喘不过气来。她割完了3条垄,他连半条垄都没割出来,她返回来,嘴里骂:“真是你们老吴家人,干啥啥不行,吃啥啥不剩!”他听了,一声不吭,疯了一样抡起手里的镰刀割草。
 
  暑假完毕时,他曾经像屯子里的孩子一样晒得黝黑了,细细的胳膊也变得粗壮了。他照着她家碎了半边的破镜子想:或者这辈子,就得在北兴屯里当个庄稼汉了吧。
 
  接下来,平常吝啬得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她扯出一张50元的钱给他,说:“你去街里上点冰棍回来卖卖,不然下学期你花啥。”
 
  他犹疑着,二丫接过钱,说:“哥,我跟你去。”
 
  50元钱上了足足一袋子冰棍。他第一次背那么繁重而且冰冷的东西,背到村里的时分,又累又冻。接着,他就挨家挨户去卖。那次,除了还她的50元,他还挣了30多块钱。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挣到钱,只是,那钱在他兜里还没焐热,就被她要了去。看到她沾着唾沫数钱的样子,他在心里轻视,从没见过这么低俗贪财的女人。
 
  在他眼里,她最大的喜好就是数钱,她说:“攒够了钱,我也盖它三间大瓦房,让屯子里的人都看着眼红。”叔叔在旁边嘿嘿地笑。她一脚踹过去,“要是你少喝几瓶马尿,我的房子早起来了。”
 
  3
 
  他父母的判决下来了,父亲是无期,母亲是15年。这就意味着,在成年之前,他只能待在她这里。听到这样的判决结果,她又骂“倒了八辈子霉”的话。他愈加缄默,低眉顺眼。
 
  纵是日子难熬,他还是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。回到家,他不断迟迟不肯说。那样拿钱当命的女人,怎样肯再花钱送他上学?那天,她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回来,一把揪住正在剁猪食菜的他的耳朵,说小兔崽子,老黄家二小子考高中的成果都发下来好几天了,你不会是啥也没考上吧?他手里的刀一偏,剁到了手上,血淌下来,眼泪也淌了下来。她转身,从灶台里扒出一点灰,帮他按上,仍问:“天又没塌下来,有手有脚的,你哭个啥?到底考没考上?”
 
  他把书包里的通知书扔给她看,她的脸上立即绽放了一朵花,出门站在院外穷显摆:我家小海考上县一中了,比老黄家小子高出一百多分,啧啧!
 
  高中开学前那天晚上,她给了他一卷子毛票,说省着点花,我可不像你爸妈,不开银行,没有人送。他抬头,看着她硕大的一张脸,说:“你让我上高中?”
 
  她说:“是啊,我上辈子欠你们老吴家的,这辈子还账呢,你们这帮要账鬼都快把我吃了。”
 
  他的日子有了盼头,只需考上大学,申请了助学贷款,他就能够永远分开北兴屯了。这儿的景色美都是城里人说的,让他们来住一天两天行,让他们住一年半载试试?
 
  4
 
  他上了大学,每个假期都借口留在学校打工,不回去。
 
  她开端向他要钱,以各种各样的借口。他做了一个项目,挣了一笔钱。在存钱的时分,他心机一动,拿出10000块,写了她的名字寄回去。从此,他们之间两清了,终于能够不再跟她有瓜葛了。可是他并没觉得到轻松。
 
  这世界上,从此再无亲人,不知为什么,他突然有种无依无靠的觉得。转身看见一个农家菜馆,他进去,要了一盘酸菜炖土豆丝。上来,全然不是她做的味儿。他想起接到录取通知书后,她进来了几天,风尘仆仆地回来,从三角兜里掏出一沓钱,说:“你爸你妈总算没白混,他那些狐朋狗友凑了钱,让你上大学。”
 
  他别过头,泪流了满脸。
 
  有一次,他在城里遇到父亲昔日最好的朋友,他说:“谢谢你们凑的那些钱。如今我大学毕业了。”那人脸上一片茫然:“你上大学了?啥时分?”
 
  他一霎时明白了一切,那种狐朋狗友怎样会在没利的中央投资呢?
 
  收到他的钱,她打来电话,张口就说:“兔崽子,你跟你那没良知的爹妈一样,就晓得用钱砸。当初你爷临死想看他们一眼,他们都不来……”说着,她竟然哭了起来。
 
  他去了监狱,看到母亲,母亲早已没有了从前的颐指气使,而是叮嘱他:“小海,对她好点儿,她不容易啊!咱家好时,她来找过我,说想盖房,借点儿钱,我没借……咱家出事了,没想到她会把你接回去。就算是茅草棚,能让你住下来,能给你弄口饭吃,我也感谢不尽了。”
 
  他的泪也在眼圈里转,这些年,她本人舍不得吃舍不得穿,却历来没有缺过他的吃穿。他回到北兴屯,见到那一脚就能够踹倒的茅草房,心里竟然暖暖的。
 
  她没在,院子里扔着没剁完的猪食菜。邻居说,你回来啦,你快去吧,你婶快不行了。
 
  他的脚一下子就软了,那么有底气骂人的她,怎样会不行了呢?
 
  他在医院的走廊里就听见她在骂大夫:“我姚美芬一辈子什么没见过,想糊弄我的钱,没门儿!我的钱那可都是有用的,我要盖三间大瓦房呢,背山的,清一色的红砖……”
 
  他站在她面前,说:“婶,咱的房明天就盖,我找人盖。”
 
  她盯了他几秒钟,仍是骂:“你这小兔崽子,我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上大学,你一走连个信儿都没有,你还有没有良知啊?”骂着骂着,她的眼泪和鼻涕一同流了下来。
 
  出来,阳光仍是明晃晃的,二丫跟在他身后。他问:“她啥病?”
 
  “胃癌。哥,你不晓得她有多想你,你也不晓得她有多疼你。她向你要的那些钱,她一分都没花,就是看病这么紧,她都不让动。我娘说,这是攒着给你成家的钱,她怕你没钱,也像大伯一样走歪路……”
 
  他抬起头,以为这样泪就不会掉下来,可是,那些泪,经过了这么多年的蓄积,终于肆无忌惮地落了下来。这终身,他必定有一个对不起的人!        
 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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